电影里的许多个瞬间，都让我一次又一次地爱上李白——巧了，这些瞬间，也正是另一些观众觉得“开黑”李白的名场面……

文 | 不小可

有人说，三个小时的《长安三万里》是一本流水账加唐诗三百首，一言不合就背诗，像上了一堂超长语文课。

我的观感，刚好相反。《长安三万里》就像高适版的“追忆似水年华”，一人主述，众星云集，如同电影《午夜巴黎》一样，唐朝的海明威、毕加索、菲茨杰拉德次第登场——二刷的时候我数了下，计有高适、李白、杜甫、李龟年、王维、崔颢、王之涣、吴道子、张旭、常建、王昌龄、孟浩然、岑参、丹丘生、李邕、贺知章、崔宗之、汪伦等。从前在课本里、诗集里读过的唐诗，千古流传的名句本已是好极了，如今与诗人的命运相偕，便如榫卯互扣，更添三分动人。

我的观感，刚好又相反。这绝对不是高适的大男主戏，考虑到现实里的高适并不像电影中那样与李白结识于青少年时代，我更愿意把电影里的高适看作是许多人物的汇合，他们汇合起来，以同一个人的口吻述说，述说的是谁？恰是李白——这部戏非但不是高适的大男主戏，甚至也不能说是双男主，高适是戏份吃重的第一男配，即使他在电影里很帅，灿若启明星，可那众星拱月的月，仍旧是李白。

要感谢编剧没有以李杜来开局——选杜甫来忆李白是更加容易的做法（杜甫只比李白小11岁，初识时已经成年），但小迷弟的追忆似水年华，想必充满了“忆李白”“梦李白”“怀李白”“寄李白”……编剧舍杜甫而选高适，显然是想塑造一个更加多面的李白，而不是迎合大家对诗仙的崇拜，偷个懒把李白捧上神坛便是。

电影里的许多个瞬间，都让我一次又一次地爱上李白——巧了，这些瞬间，也正是另一些观众觉得“开黑”李白的名场面——

01

此地空余黄鹤楼

02

十年一觉扬州梦

我辈岂是蓬蒿人

全片最大的泪点，于我，是二登黄鹤楼时的那个“否”字。

04

仰天大笑出门去

高适再一次数落李白，是老李人生第一次飞黄腾达，被皇帝看中“待诏翰林”的时候。人说“得意不忘形，失意不变形”，但老李刚好相反，失意时放浪形骸，得意时穿花蝴蝶，看起来正是反面教材，才入翰林就纵饮千杯跳梁合诗，老高看了直摇头，内心的腹诽是“连我的马再多看一眼都要瞎”，忍不了忍不了，转头就走。

05

古来圣贤皆寂寞

以老李的性格，你就看他落魄的时候投奔谁，大概率那个人就是真兄弟。

二刷《长安三万里》，发现李高二人的轨迹脉络非常清晰：两登黄鹤楼，三回梁园，七度聚散。

在日益残破的商丘梁园，当李白耷拉着眼袋腆着个大肚腩从杜甫马后边出现时，我代入一下老高，都觉得要哭了，真的是又好笑又心疼。这么些年，每次和这位神出鬼没的老友重逢，他都奇装异服玩着cosplay，有时候半裸，有时候穿得像个外国人在逃命，有时候着道袍不知道想干吗，关键每次他还都会带来不同的倒霉事：有时是被亲戚背叛了，有时是被时代辜负了，有时是被权贵构陷了……

06

中天摧兮力不济

最后就要说到李白晚年的倒霉事。胡适说，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。高适肯定也懂，永王算不算谋反，肃宗把玄宗逼成太上皇是什么骚操作。但懂不懂都不影响当时的舆论把李白塑造成反贼——即使不是谋反，单从投错阵营这点来说，成王败寇，李白在政治上的天真幼稚是没啥疑问的——如果你要求一个诗仙同时还具有政治敏感，还要能有战场上调兵遣将运筹帷幄的功力，那我只能说，你比他还天真。

“大鹏飞兮振八裔，中天摧兮力不济。”古往今来能文能武能诗能仕的毕竟少数，李白这曲《临终歌》，大抵就是许多诗人一生在矛盾中挣扎纠结后的宿命。

但是没有关系，后世不记得宰相，只记得诗句。电影看到最后，是不是高适救李白也不重要了，高适本就是许多人的缩影，他的身上有杜甫，有郭子仪，有后世写下“李杜文章在，光焰万丈长”的韩愈，也有如今仍在吟诵李白诗的我们——“今人不见古时月，今月曾经照古人”，只要诗在，读诗的人在，李白就会像明月一般高悬，随时可被今人举杯邀来，照亮万古长夜。

其实还有很多影片隐约透露的海量信息没有写到，比如文臣武将，江湖庙堂，外显内隐，唐制针砭……更多的细节，比如昭陵六骏胖胖马、经折装、召唤群鸟之术、弹铗长歌、唐龟负论语玉烛酒筹鎏金银筒，也能看出创作团队是下了功夫研究唐代，而不是在消费开元天宝。这是这部动画片最让人敬重的地方。

现在《长安三万里》的票房已经超6亿元了，请追光速速把《汴京九万里》也安排上，舌尖上的苏东坡一定非常好磕。